《不能逃离》发表于2025年第8期的《人民文学》实盘配资网站,是我省作家旧海棠最新的中篇小说。小说延续并体现了旧海棠文学创作的基本特点,那就是:关注当下社会,描摹现代人的生活情态,尤其注重书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揭示时代和人的精神状态。在《不能逃离》里,作者写了深圳这个现代化大都市中两个具有代表性的家庭——一个是顾翠敏、胡文生夫妇所代表的再就业家庭,一个是汪小姐、房先生为代表的回迁户家庭。
小说的开篇,作者以极其鲜明的对比方式写出了顾翠敏与汪小姐这两个家庭之间身份、财富和生活上的云泥状态,这种反差巨大的生活状态,表现了当代社会不同群体之间基于不同的经济状况和物质条件而导致的差异形态。在顾翠敏与汪小姐之间,横亘着一条看不见却客观存在的、深邃且宽广的人际鸿沟,它不仅是物质财富和经济收入上的,也是情感和社会关系上的。虽然汪小姐与顾翠敏生活在同一个物理空间,但是她们的精神空间却似乎分属于两个平行世界。小说不仅写了汪小姐与顾翠敏之间的情感隔膜与心理疏离关系,它还刻画出汪小姐夫妇与汪小姐母亲之间的亲情关系状态。作者通过描写汪小姐家庭内部的伦理关系,一方面揭示出城市回迁户家庭(高财富群体)成员之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亲情面纱,另一方面也打开了他们空闲又空虚、无忧却无聊的精神世界之门。
如果说作者写汪家的笔是冷的,那么写顾家的笔则是热的。不过,冷也好,热也好,作者所关注的问题,却有一致性。《不能逃离》还叙写了顾翠敏这个城市下岗再就业家庭(低收入群体)成员之间紧张的亲情关系和矛盾冲突。作者显然给《不能逃离》里的母女或家庭关系的矛盾与冲突赋予了更多的社会性意义。
小说的前半部分,作者以冷静的笔调和客观的态度刻写了现代人的生活、精神和人际关系状态,揭示出当代社会的某些征象,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也为整部文本注入了扎实的批判性因子和硬实的现实主义质素。但是,《不能逃离》显然又不是一部纯粹的现实主义小说。因为在小说的后半部分,其叙事走向、主题指向和价值取向发生了可谓是折断性的变化。
在第四节的开头,小说以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讲述晓晓在聚餐醉酒后被老板陈子豫侵犯,致使未婚怀孕。至此,叙事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晓晓和陈子豫的故事,似乎应当是李玉的电影《苹果》的小说版本,一个揭示金钱权力与人性异化的现代故事。但是,小说却为这个故事设置了折断性和戏剧性的变化。
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小说以肯定甚至美化的方式塑造了一个别样的商人形象。随着情节的发展,我们看到的更是一个温和谦逊且有爱心和责任感的陈子豫形象。不仅如此,金钱还显示了它可爱的那半幅面孔。由于陈子豫的存在和100万元补偿金,胡文生、顾翠敏夫妇的经济压力消除了,顾翠敏和晓晓之间的母女情感裂痕抹平了,甚至,顾翠敏和晓晓也可以像汪小姐一样优裕自如地在CO⁃COpark里逛商场、吃高档料理了。由此可见,小说不仅改换了商人形象,也修改了金钱的形象。
另一个有意味的地方,就是小说标题的选择。《不能逃离》之外,还有一个可选标题,叫《购物公园》。它们的直接区别在于:“购物公园”指称的公共空间,“不能逃离”指向的是情感态度。
依据许子东的小说标题分类法,“购物公园”可谓是反讽性标题,而“不能逃离”则是点题式标题。前者的讽喻性和批判性意味,源自于“购物公园”(COCOPark)不仅是深圳的商业地标,在所指意义上,它是商品文明、商业文化精神的象征符号。因此,若以“购物公园”为标题,小说中人与人的关系——尤其是陈子豫与晓晓,甚至也包括母女、亲人关系——的建立和人际矛盾关系的和解,则被赋予商品性和经济性意义。反之,“不能逃离”这个标题,其所代表的是立场与态度,其所彰显的是责任意识和担当精神。它不仅是叙事者的,也是人物和角色的。小说中的每个人,最终都没有逃避,而是承担了自己的责任。
《不能逃离》是一部融合了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小说文本。小说的前半部分是现实主义的,作者以直面现实且强攻现实的可贵勇气,除去遮盖在现代社会之上的面纱与幕布实盘配资网站,为时代和社会留下了一段生动的文学记录。而小说的后半部分则是理想主义的,尽管这种理想主义或多或少削弱了现实主义文学的批判性和现实感,也窄化了小说向人性更深处去开掘的空间,但是不可否认,这种理想主义,包蕴着一种比批判或揭露更温暖的质素、更正向的态度、更积极的意义和更高尚的情怀。这些,也正是理想主义的价值,就像余华在《活着》的“中文版自序”中写到的:“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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